作者:谷美清 邹 兰

出处:甲午网栏目:学苑杂谈发表日期:2011年8月5日

摘要:近年,在深入开展文物普查时,在胶东地区发现多处“圩墙”遗迹,经有关文物专家考证,这些规模不等的石墙,为清末抗击捻军东进所筑…

关键词: 圩子墙第41期馆刊

据山东省情网《捻军在山东的战斗》载:1867年6月,东捻军经枣阳入河南,不久转入山东。东捻军进入山东后,李鸿章又提出新的战略计划,以胶莱河为内围防线,修筑长墙工事,调兵把守,阻东捻军于滨海地区围歼之。

近年,在深入开展文物普查时,在胶东地区发现多处“圩墙”遗迹,经有关文物专家考证,这些规模不等的石墙,为清末抗击捻军东进所筑。其中:

2008年12月10日,烟台“水母网”报道:牟平区博物馆工作人员在王格庄镇张家村发现了一处约150年左右历史的抗击捻军的“圩子墙”。石墙最高处约两米,宽约3米,全长600多米,由各种形态不一的石头垒砌而成。

2010年,威海市文物管理部门第三次文物普查资料显示,昆嵛山“胶东长城”遗迹——位于文登市葛家镇谭家口村西的一段石墙,目前可见其最高处约2米,宽0.9米,长约300米,由不规则的石块堆砌而成。石墙中部有一堆坍塌的石块,不与墙体相连,据推测为“瞭望塔”……

1986年版《威海市志》载:“清咸丰十一年(1861年)十月,捻军攻入宁海、文登一带,威海卫戒严。”为防捻军再次东进,官府一方面办团练,一方面征调当地民众,在文登西部至宁海东境修筑一条毗连相接的石墙。该石墙南起文登县南海边,向北经上庄口延至宁海州西丰山,全长约82公里,费时三年始筑成。

上文提到的“长墙”,就是今人所称的“胶东长城”遗迹;所提“圩子墙”则是“胶东长城”的姊妹遗迹。在目前所发现的“圩子墙”遗迹比较典型的,为福山区门楼镇围子山上的圩墙,其原始风貌比较完整,本文将给以重点介绍。

一、“长毛子”在胶东记略

捻军,是太平天国革命时期的北方农民起义军。其中,由赖文光等人率领活动于山东、河南、湖北等地的队伍称东捻军。

清朝规定男子剃额发并蓄辫,捻军不剃额发不扎辫子,民间习称“长毛子”。

据《增修登州府志》(光绪七年本)记载:咸丰三年(1853年)春,山东巡抚丁宝桢即下令各县,办团练武装青壮乡民,调集民众修筑圩子,坚壁清野,防捻军来袭。同时下令各村订立“守圩条约”,如“箱笼宜集、器械勿离、垛守勿动、贼临无哗、贼退勿追、虏回勿杀”等等。

《增修登州府志》、《捻匪志实》等记载:同治六年(1867年)五月,捻军首领赖文光等率十余万众再入山东。六月底抵烟台……进犯文登边境,文登知县调集全县团丁、民众在昆嵛山及沿圩子一线布防。时,剿捻统领李鸿章采取“弃地灭贼,驱贼东驶,蹙之一隅”的策略,以图将捻军逼向胶东犄角地带全歼之。

新版《福山市志》载:“清咸丰、同治年间,县衙于胡家夼、张格庄、高疃、古现一带办团练,抵御东进捻军。”

捻军长期流动作战,没有稳定的根据地。同治六年七月中旬,东捻军在福山、宁海(今牟平)一带就粮,“闻知清军在胶莱河西岸修墙筑垒,分段扼守,才急速西驰”。

每当长毛子来犯,当地百姓不得不躲进圩子或深山避乱,民间习称“跑长毛子”。据《增修登州府志》记载:“(同治六年)一圩聚万人,炎暑蒸灼……”

在围子山一带实地踏访时,如下两个细节引起笔者关注:

其一,上许家村一位七十多岁的梁姓村民曾听其祖父讲过:其曾祖父小时候“跑长毛子”,没来得及上圩子山,长毛子就开了过来,慌乱中藏在村南河沿的柳条墩子里,被“剥刺毛”刺蜇。此公之曾祖如在世约150岁上下,据此推算,此地圩子修筑时间,最晚当在清同治年间(1862~1874)。民间记忆,与史志资料一致。

其二,围子山所在地——原福山县一带,民间农历六月初六“炒焦麦”的习俗流传至今。每年农历六月初六,乡下家家户户炒新麦,炒熟的大麦再经石磨磨成粉,叫“焦面”。现汲的井水,当地叫“井冰凉”,用井冰凉冲泡焦面,沁凉可口解暑,而且喝了不拉肚子。至于这一习俗始于何年?民间的说法依然是“打从老爷爷的爷爷那辈就流传下来”。根据“东捻军在福山、宁海一带就粮”这一情况分析,易于保存、食用方便、老少咸宜的“焦面”,不失为民间“跑长毛子”时的首选食物;此外,捻军就粮与民间麦收在时间上的吻合,以及民间传说当时此地并无“瘟疫大作”之类情形发生,无疑都为上述分析提供了可靠佐证。

经以百年,“炒焦麦”的风俗在民间代相沿袭,至今在福山一带,“焦麦”仍是夏季广受欢迎的时令风味小吃。

踏访胶东“长城”

踏访胶东“长城”

二、踏访围子山

循着“圩子墙”被风化的骨骼,7月中旬,笔者背起简单行装一路西行,来到位于烟台、栖霞、莱山三市交界处的围子山。当年,福山县18村百姓筑圩墙“反长毛子”的斗争就发生在这里。

在上许家4天时间,房东老K两次陪我踏访圩子遗址。

行至险峻奇绝处,内心的震撼不亚于攀登八达岭长城带给人的冲击力。

老K对此不以为然,说是:“圩子?怎么能跟长城比!我们小时候哪天不上来捡柴禾、挖野菜、掀圩子上的石头玩打仗?近些年,村民上山抓蝎子成风,几年功夫围子就拆得没了模样,没谁拿它当回事。”

“万里长城,始于战国,经秦代大规模扩展,在此后上千年时间里,相继经由多个朝代,集倾国之人财物力持续修筑,才有了后来这规模的。圩子却是18村百姓凭双手创造的奇迹。试想?清末全国人口大约在四万万左右,现在才百十来户的上许家,在当时能有多少人口?由此不难推算出,其时18村所能集结起来的青壮年劳力又能有多少?尤其是在没有任何起重设备的年代,在地形如此险要的山脊之上,那些数百上千斤重的整块石材,是如何凭人抬肩扛砌上数丈高的圩子墙?就凭这,把这项工程也称为‘胶东长城’毫不过分。”我一路攀爬、拍照,一路气喘吁吁发着感慨。

对此,老K未置可否,不知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小题大做。据老K说,就连当地文物部门也从未有人来过这里。

三、遗址上的传说

由于年代久远,圩子以及发生在这里的故事,早已被风化成民间传说的零星片断。

据当地七八十岁上的老者说,有关筑圩子的原由始末,当年曾留下一通石碑。此碑是围子山西边哈姑顶(“哈姑”为谐音)上的一座天然大石硼,碑文就刻在石硼上。只是,碑记早已毁损殆尽,石硼残基所剩无几。

围子山海拔约300米,圩子随山脊修筑,方圆达十余华里,最高点达至山顶。目前所见,圩子最高处接近3米,墙体上端“驰道”最宽处约1~1.2米。作为正门的南大门,是遗址中保存相对完好的一段。正门左侧门垛高达4米以上,门垛内侧筑有略低于门垛的半圆形石墩,形似瞭望台,从形势上看为防守南大门之重地。大门左侧一段圩墙上,保存较完整的几处垛堞高约1.8米以上。其他地段大部分围墙毁损严重或仅存墙基。西南、东北两道圩门遗址依稀可辨。

当年,每当长毛子来犯,周边18村百姓便汇集于此避乱并进行抵抗。武器除了种田、砍柴的家什之外,一是削竹为矛,二是用乱石砸。圩子上分段筑有垛堞,垛堞及沿圩子一周驰道上码放成堆的石头,长毛子攻山时,村民便全力以赴从圩墙顶上往下掀石头砸,直到长毛子暂时退却或逃遁。接下来,利用击退长毛子的间隙,抢搬石头重新码在驰道上以备用,如是往复,夜以继日。据说,时间最长的一次,整整和长毛子对抗了将近半个月。经过十多天鏖战之后,令长毛子想不到的是:几台箱白面馒头和数十条活蹦乱跳的鲤鱼,从圩子垛堞上忽啦啦掀下山……长毛子由是打消了攻克圩子的念头。老人们说:“当年圩子里的淡水井、荷花湾,水势旺得很哩!”

首登围子山,自东南“角门”起,沿圩子西侧遗址攀行。据说,韩湘儿庙遗址就在这一线沿途。有村民说,韩湘儿庙的残瓦,早几年偶可寻得。韩湘子传为韩愈的族侄,据传五代时已仙化。据此推断,围子山上的韩湘儿庙当建于五代以后。目前,全国范围内的湘子庙有十多处,关于韩湘子出家之地尚无最终定论。上许家几位耄耋老者的口气毋庸置疑:从老祖辈传下来,韩湘儿就是在围子山上出的家。

韩湘子在此地习称“韩湘儿”。“儿”化口音是当地方言的显著特征之一。

站在圩子的“驰道”上放眼望去,目光所及,圩子残垣有如一条蜿蜒起伏的苍龙骨骼,在松海和繁茂的植被中时隐时现直达山顶。此处也是圩子的制高点。稍感遗憾的是,尽管我和老K仔细留心每一处可能的目标,最终还是没发现韩湘儿庙的遗址或相关文物。

二次登围子山,路径改由围子山东坡。直接登顶后沿圩子遗址东侧下行,到达圩子正门——南大门。这一段圩子遗址的雄奇险峻和保存的完好程度,相对高于西侧一段。据说点将台、旗杆座、淡水井、荷花湾等遗址,大多在这一区域内,可惜无一发现。在东北角朝阳高地一爿数丈见方的赭色石硼上,发现一处4×4的方格图形,单位规格约6公分左右,造型极是规整。于是打趣道:“这都是当年你们一伙捣蛋鬼干得好事,大概是上山捡柴禾时玩‘狼叼孩子’的游戏罢?”老K仔细端详了一阵子,说:“这游戏当地叫‘走成’。看样子是錾子凿的,小孩子没这能耐。”后经打听始知,这方不起眼的“走成格”同样是早年遗迹,却被我不经意地忽略了。

国庆长假再登围子山,一行人决定把圩子遗址“篦”一遍,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。

此次,我们选择了由南大门朝围子东北“角门”所在的山顶穿插这条路线:沿圩子东侧遗址前行,兼顾两道山岭——即两侧圩子遗址的中间区域。主要目标在于寻找前两次尚未被发现的几处遗址。出乎意料的是,行至离南大门约五六百米开外的一处低谷地带,在松树、柳条、芦苇和杂草丛中发现了一堵人工垒砌的、近于“C”字形的散石矮墙。目前所见“C”形墙内淤积层直径约4米左右,淤积层及周围洼地上芦苇丛生,湿地植被种类丰富。根据石墙造型、沙土淤积情况、植被种类以及周边地形地貌来看,这里早年应该是一处池塘。经村民认证,此处果然是传说中的荷花湾遗址。

据传,水井及荷花湾,与韩湘庙为同期遗迹。据推测,圩子所以选址在此,与这一水源地不无关系。

由此朝西北方向继续上行,在圩子靠西北角朝阳的高坡上,土质呈褚黄色,有石砌高台一座,传说中的“点将台”,当属这一所在了。在整个圩子遗址中,“点将台”是保存最为完好的一处。主台呈南北长、东西宽走向,两侧筑有“副台”,造型对称。主台除上半部被泥沙淤积部分,总面积约在20平方米左右。上铺青黑色的、闪着不规则光点或光纤的片石,属民间俗称“鸦雀石”的一种。台子前脸石墙高约2米,同样为青石垒成。点将台朝阳而背风,居高临下,视野开阔,东、西、南三个方位数里之内的山形水势乃至“风吹草动”无不尽收眼底。整座建筑即使在今天看来,也肃穆壮观颇具气势。据分析,点将台应该与当年反长毛子的一应战事密切相关。传说点将台前原有旗杆座一座,经反复寻觅,在可能范围内未见踪迹。可喜的是,在夕阳西下的绝佳时刻,拍摄下首次登顶时被我忽略的“走成格”。村里老人说,打从老爷爷的爷爷记事起,“走成格”就刻在这石硼上,至晚是“反长毛子”,或者更早的韩湘子时代留下的遗迹。总之,如今已没人说得清它的具体年头了。

在习习晚风和夕阳余辉中,我轻轻蹲下身来,小心翼翼触摸一个个格子。不由地遐想:千年前的韩湘子曾与哪一位仙人在此演绎过玄妙道法么?抑或与哪一位牛倌、樵夫一道打发过恬淡时光?当年避乱于此的18村乡民,在击退长毛子进攻间隙——自然是有人把守关隘或逡巡在驰道上。此外或许有人瞅空子吧嗒两口旱烟醒脑提神儿,也有人背靠背相互倚坐着打个盹儿;却注定有那么几条汉子,团团围坐在“走成格”四周,全神贯注投入一场自小就玩惯了的游戏。那一刻,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处境、刚刚才击退长毛子的疲惫或亢奋、随时可能暴发的另一轮激战或对峙……丝毫都干扰不了他们的心态、心境。

逍遥世外,壶中日月,只属于仙人。土生土长的庶民百姓,惟有土地一样的真实、厚道以及担当——尤其是每处逆境或面对苦难乃至劫难,这坚忍的品质往往显示出超乎寻常的韧性和光芒。

这,就是我们的先人。

壮哉——胶东长城!

雄哉——圩子墙!

伟哉——胶东精神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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